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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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幼安太難過了, 真紅大袖衣胸口濕了一大片,長廊燈火明亮,低頭仔細瞧一瞧, 還不止呢!

她這才看到披在肩頭,垂掛在身前的金繡雲肩大雜花霞帔上也沾了甜湯。

幼安慢慢地停下腳步,桃形的霞帔金墜子晃晃悠悠地打著她的小腿。

幼安擡手在衣襟上一捏, 舉高手臂,看著捏在指縫裏的白色碎粒,黛眉微蹙, 手腕顫了顫,嗚~

甜湯裏的梨肉竟然還殘留在上頭。

幼安深吸一口氣, 燕居冠的珍珠珠結隨著她的動作, 在她臉龐晃出“噠噠”的脆響。

一盅甜湯把幼安潑醒, 幼安現在也不困了,就是委屈得慌, 心疼她自己,更心疼衣服, 畢竟這衣裳她還是第一次穿呢!

幼安不是個暴躁易怒的人,那宮女事後瑟瑟發抖地站在那兒,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, 盡管她也要哭了,還是心軟不忍那小宮女受罰。

想她不也是故意要把甜湯往她身上潑的,更何況還是大過節的, 要維護場面好看,主動幫她向太後求了情。

處處圓滿,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心裏憋屈。

她不知道,若是孟春聽到她的心聲, 怕是心虛到今夜無眠了。

幼安向太後告罪回吉雲樓更衣,不過一來一回,耽誤太久,估摸著回來的時候,宴會也散了,太後念著她尚在病中,讓她直接不用再去了。

珠珠手裏托著她的寬袖,扶著她走下臺階,心有餘悸地說道:“幸虧那盅甜湯是溫的,若是燙的……”

她們娘娘細皮嫩肉,珠珠想都不敢想那後果。

珠珠擡頭看見幼安氣鼓鼓的面頰,和蔫巴的眉眼,大概猜到她在想什麽。

三個月的喪期未過,幼安是先帝的太妃,自然要為他守孝,平日衣著多有忌諱,衣裳都是挑著灰的暗的穿,哪個正當年紀的小姑娘不愛漂亮。

前幾日尚衣監把太妃規制的禮服和燕居服送來的時候,幼安高興得不得了。幾件衣裳都是明艷的紅色藍色綢緞縫制的,添上大片的金絲繡翟鳥,漂亮極了,就等著今日穿。

誰知道弄了這麽一出。

走下臺階,遠離喧囂的宴廳,忽然就冷清了,燈火也逐漸稀少,冷風吹過,雕零的枯枝影子沙沙作響,還有些嚇人呢!

珠珠安慰道:“回頭不要浣衣局取走浣洗,由我來動手,應當不會留下印記的。”

幼安瞧瞧蔓延著甜味的衣裳,紅著眼圈,點點頭,不過還是有些傷心,:“是新衣裳呢!”

輕輕地咳了一聲,又小心眼兒地強調了一句:“我今天才穿的!”

聽這淒慘幽怨的聲音,很是在意了,怕是還要耿耿於懷好長一段日子。

珠珠想笑,卻聽見她又咳嗽了幾聲,忽然停下腳步:“您的鬥篷忘記拿了!”開宴前在長福殿偏殿吃茶等了一會兒,來時披在外面的鬥篷也落在那兒,結果她們剛剛出來的太過匆忙慌張,竟忘了去偏殿取回來。

夜深霜重,寒氣逼人,穿過大半個皇宮回去,幼安病情不加重才怪呢!

珠珠說什麽也要過去拿,指指前頭的一座避風亭,幫幼安攏緊衣襟,叮囑道:“您去那兒坐會兒躲躲風,我很快就回來。”

幼安鼻子這會兒也堵住了,感覺到身體發冷:“那你快點哦!”

“嗯。”珠珠心裏不放心她,準備小跑著過去,便催她趕緊去亭子裏坐著。

珠珠一溜兒小跑,幼安也聽話的往涼亭走。

曲折蜿蜒的青石板小道,兩側是光禿禿的海棠樹枯枝,在淒冷暗淡的燈火照耀下,像是一個個人影倒在路上,又添上陰森怪異的風聲。

幼安咬咬唇,好害怕!

一片寂靜,幼安心裏開始發毛,手掌冒出冷汗,總覺得身後有人似得,緊張地咽了咽喉嚨,徹底不敢看旁邊了,低著頭往前跑。

光影掃在臉上,忽然一陣兒腳步聲不知從何處傳來,聲音縹緲似有似無,幼安身板一僵,涼意從腳底躥向全身,幼安心臟一揪一揪的,眼淚都快掉出來了。

剛剛看起來很短的路,怎麽這麽長啊!幼安著急得不行,腳步飛快,閉上眼睛,一股腦兒地往前沖,冠上的珠結劈裏啪啦的響。

然後撞上了一堵會動的墻!

幼安毛骨悚然,雞皮疙瘩都起來了,根本不敢睜開眼睛,只下意識地揮起胳膊胡亂怕打。

周津延沒有防備,被她的胳膊揮到了下顎,下顎瞬間紅了一片,側臉猛地繃緊,悶哼一聲,偏頭舔了一下唇角,深吸一口氣,手臂張開將她整個人都禁錮在懷裏,低聲道:“是我!”

幼安胳膊還舉著,僵在他懷裏,一動不動,似乎在消化他的話。

好一會兒才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睛,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他,面頰上掛著晶瑩的淚珠,漂亮的狐貍眼裏還滿是驚恐,吸吸根本吸不動的鼻子,扁扁嘴,眼瞧著就要放聲大哭。

周津延神色一窒,被她氣樂了。

趕在她哭出來之前,拇指摁在她面頰上,點下一滴淚珠,當著她的面,微微擡高,垂眸看了一眼指腹,搖一搖頭,似乎在感嘆什麽。

幼安在他幽暗的鳳目裏看出一抹……

不屑和瞧不起?

他在笑話自己!

幼安抿緊嘴巴,抑制住淚意,用力推開他。

但周津延摟得緊,幼安小手使了好大的力氣,都沒有讓他松動,擡眸憤憤地瞪他,也不說話,她怕自己一出聲就哭出來。

又軟又香的小家夥冷得像個冰窟窿,周津延眉頭微蹙,剛想開口,卻瞥見她臉上的抗拒和憤怒。

瞧著可憐巴巴的,周津延自嘲地笑了一聲,松了手臂,準備離開。

誰知幼安力氣沒有收回,阻力卻消失,她一個踉蹌,手臂揮舞,又往前栽進了他懷裏,挺俏的鼻尖直楞楞地撞上了他的肩胛骨,嬌聲呼痛,酸疼從鼻尖蔓延開來。

周津延快速地低頭,捧起她的面頰:“我看看!”

幼安委屈加丟臉,眼淚成串兒地往下掉,趁他不註意推開他,小手胡亂的擦了一下臉,繞過他,往亭子裏跑。

周津延手臂僵硬,維持著方才的姿勢,眉宇間染上一抹陰鷙,鳳目蓄起怒意,冷著臉,轉身看她。

幼安背對著他,靠著石柱,肩膀抽動,輕輕的哭泣聲像是刀子一般,打在周津延心上。

周津延靜靜地看了她片刻,拳頭握松,松了握,到底沒有忍心,擡腳走過去,遞上絹帕。

幼安手裏攥著自己已經濕透了的絹帕,淚眼朦朧地擡頭瞅了他一眼,抽泣一聲,伸出小手飛快地拿了過來。

周津延把玩著手裏的扳指,沒忍住,擡頭笑了笑,俊容褪去陰冷,只餘無奈的笑意。

眼瞧著手裏的絹帕也要被她淚水浸濕,幼安擦擦紅腫的眼睛,擤擤堵塞的鼻子,低著頭懨懨的帶著濃濃的哭腔朝周津延說了一聲:“對不起,我,我不是故意撞你的。”

她瞧見他臉上被自己打出了紅痕了,很是羞愧。

周津延心情覆雜,看著她不停顫動的睫毛:“娘娘哭好了?”

兩人現在的關系本就有些尷尬,幼安聞言,臉一紅,很不好意思,想把手裏的絹帕還給他,但看著皺巴巴沾著汙漬的絹帕,又默默地收回來。

嘴巴張了張,又不知道說什麽,只能逃避地點點頭。

周津延目光巡視她的衣冠,想要找找方才聽見她說的弄臟了的地方,目光落到她起伏的胸口,幽暗眸色微頓。

幼安瞧著瘦弱纖細,但曲線起伏優美是端莊穩重的燕居服都壓不出的婀娜曼妙,再配上她那張臉,說一句妖精也不過分。

幼安臉上的淡妝被淚水沖洗的差不多了,露出略顯蒼白的臉色,鼻子眼睛泛著暈紅,淚痣點綴著嬌面,如周津延所想,真是個勾人的小狐貍精。

亭子裏猛然靜下來,幼安有些不自在,一邊抽抽噎噎的,一邊在心裏琢磨著要不要換個地方等珠珠。

正想著呢,冷風一吹,她打了個寒顫。

周津延盯著她看,忽然解開身上的鬥篷,遞給她。

幼安這會終於敢正視他,眸子閃著水光,有些疑惑。

周津延臉色喜怒莫辨,抖開鬥篷,上前一步,披到她肩頭,幼安很快便反應過來,掙紮著不要,被周津延強制性的壓制住肩膀,強勢又霸道:“臣的鬥篷沒毒!”

周津延心頭漫起一股無力,若是理智尚在,他就該如心中所想不該再管她或者說不該再與她扯上關系,可他的腳步怎麽都挪不動。

他的鬥篷又重又厚,幼安好像被一個大爐子罩住了,暖烘烘,比她自己的那件暖和好幾倍。

聽見他的話,幼安漲紅了臉,猛地搖搖頭:“我,我,我知道沒毒。”

“那就披著!”周津延語氣不太好,也不知是在氣幼安,還是在氣他自己,冷硬的不容幼安反駁。

幼安被他一吼,沒被嚇到,她只是盯著周津延身上的外袍看,發覺他好像也穿得不多,鼻子酸了酸,上回明明說清了,他可以不用對自己這麽好的。

幼安小心翼翼地說:“督公您還是自己披吧!”

周津延不耐煩的輕嘖一聲,警告地看了她一眼。

幼安噤聲,不敢再提了,只小聲說:“我侍女去拿我的鬥篷了,很快就回來,您放心,她一來,我就把您的鬥篷還給您,您等等我,一會兒就好。”

周津延沒有說話,算是默認。

幼安訕訕地笑了笑,伸著腦袋,看著小道,盼著珠珠早點回來。

周津延看自己的鬥篷完全將她罩住,她也乖乖地裹著,心裏忽然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,讓他很滿足。

滿足?

周津延察覺到這種危險的想法,驀地移開目光,在心底告訴自己,這是最後一次。

可沒一會兒,他眼神又不由自主地放到她身上。

四周太過安靜,除了他們兩個一點兒人氣都沒有,隔著宮墻,倒是偶爾能聽到細碎的腳步聲。

幼安眼睛瞥了瞥黑乎乎的四周,又開始害怕了,總覺得有什麽不該出現的邪祟在。

常聽人說除夕夜,鬼門大開……

幼安沒有安全感地挪了挪身子。

看她一個人光坐著,都能瞎想把自己嚇著,周津延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,嘴角抽了抽,擡起小臂,示意她搭上去。

伸出手,發覺自己又食言了,再一次暗暗告誡自己,這一定是最後一次!

幼安呼出一口氣,眨巴眨巴眼睛,喃喃地說:“我不害怕。”

周津延收了手臂,背在腰後,冷著一張臉,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。

幼安默默地咬了咬唇瓣。

忽而一道黑影伴隨著貓叫從海棠樹中竄過,幼安一驚,身體原地一跳,小手飛快地探出鬥篷死死地揪住了周津延的袍子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這是一更,實在是太困啦,欠的二更寫不完了,10號下午補回來。

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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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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